第六五六章 天地崩落 长路从头(下)(第3页)
于玉麟皱了皱眉:“就算有次作用,青木寨毕竟是受到了影响,与我方不该动手有何关系。”
“这只是我个人的想法,对这样的人,若无打死他的把握,便不要随便惹了。”楼舒婉勾了勾嘴角,看起来竟有一丝惨然,“他连皇帝都杀了,你当他一定不会杀到汾州、威胜来吗?”
于玉麟有片刻默然,他是领兵之人,照理说不该在战斗的事情上太过瞻前顾后,但眼下,他竟觉得,不无这种可能。
那宁立恒看起来理智稳重,发起飙来,竟当庭把皇帝给剐了,与天下为敌,毫无理智,根本就是个疯子!
窗外火焰还在燃烧,楼舒婉看了一眼:“好在他如今去到西北,想要站稳,并不容易,不说朝廷的军队,这次女真南下,西北空虚,西夏王极有可能会抓住机会,收复横山,甚至南下武朝。他的日子难过,也必定使出浑身解数。论运筹布局,我不如他太多,论眼光谋划,我一介女流,局限也大。有他当老师,我一定在背后统统的,学起来……”
火光肆虐,楼上平静的语气与单薄的身影中,却有着铁与血的味道。于玉麟点了点头。
“也是,他挡不挡得住西夏,也难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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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样的火光,曾经在数年前,南面的杭州城里出现过,这一刻循着记忆,又回到齐家几兄弟的眼前了。
小苍河,落下的雪花里,齐新勇、齐新义、齐新翰等几人看见了独身过来的女子。那女子不算高挑,但体型匀称,脸偏圆,颇为美丽,但也显得有些傲然,她走过来,将身后的长盒子立在地下。
宁毅麾下的武者中,有几支嫡系,最初跟在他身边的齐家三兄弟,统领一支,后来祝彪过来,也带了一些山东的绿林人,再加上后来收下的,也是一支。这段时间以来,跟在齐家兄弟身边的百十人大都知道自己老大与这南方来的霸刀有旧,有时候摩拳擦掌,还有些小摩擦出现,这一次女子独身前来,河边的这片地方,不少人都陆续走出来了。
河边有风,将她身上的衣袂抚得猎猎作响,发丝也在风里动。刘西瓜站在那儿,朗声道:“我将南归,有些事情拖了半年,是时候解决一下了。几位齐兄,觉得如何?”
这是属于高层的事情,那边沉默片刻,从屋里出来的齐新勇冷冷道:“杀父之仇,怎么解决。”
不远处,在河边洗澡的齐新翰赤膊上身,拖枪而来,水汽在他身上蒸发。断了一只手的齐新义在另一侧持枪而立,腰杆笔直。刘西瓜的目光扫过他们。
“两个办法,第一,还是上一次的条件,姓齐的与姓刘的积下的恩怨,你们三人,我一人,按江湖规矩放对,生死无怨!”
齐家三兄弟中,齐新义在与女真作战时断了一臂,齐新勇也有伤在身,但作为小弟的齐新翰经历了磨练,此时已如开锋的利刃,有了通往高处的可能。他们此时听着女子的说话。
“第二,齐叔是我长辈,我杀他,于私心中有愧,你们要了结,我去他灵位前三刀六洞,之后恩怨两清。这两个办法,你们选一个。”
西瓜面容精致,乍看起来,有着江南少女的柔弱气息,然而她执掌霸刀庄多年,此时风吹起来,只是几句话后,给人的观感已是英姿凛冽的宗师风范。
齐家兄弟的手下中有人嗤道:“你与东家有旧,说什么三刀六洞,你三刀六洞了,我家老大还用在这里……”他话没说完,齐新勇偏过头去低声说了一句:“闭嘴!”
西瓜看了那人一眼:“要报的是杀父之仇,这世上又岂能事事如意。几位齐家哥哥,做选择吧!”
她手中握起一把单刀,待话音落下,扑的扎进土里。风雪之中,女子身侧一边是霸刀巨刃,一边是锋利单刀,凛然以立。对面,齐新翰眼中闪过一丝决然,握枪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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汴梁城,巨大的悲怆还只是开端。
马车驶过街头,唐恪在车内,听着外面传来的混乱声响。
自天师郭京的事情后,女真围住汴梁内城已有数日,如今为了支付赔偿女真人的巨额财款,军队已经开始挨家挨户的在城内抄家,搜集金银。
但这并不是最令人绝望的事情。嚎叫哭骂声尖锐传来的时候,一队士兵正在街边的房舍里,将这人家中的女人按名单抓出来,这一家的主人是个小员外,奋力阻挡,被士兵打翻在地。
女子的哭声,小孩的哭声混成一气,从帘子的缝隙往外看时,那头破血流的员外还在与士兵厮打,口中哭喊:“放手!放手!你们这些败类!你们家中没有妻女吗——放手啊!我愿守城,我愿与金狗一战啊——啊……”
成年男人的哭声,有一种从骨子里渗出来的绝望,他的妻子、家人的声音则显得尖锐又嘶哑,路边看到这一幕的人脸色苍白,然而抓人者的面色也是苍白的。
没错,人人都有妻女,这员外有,一些士兵、将官也有。这次女真人已在内城的城墙外架好各种攻城器械,索要金银、女人、有各种技术的匠人,这种城下之盟,没什么道理可说,城内将整个国库都已搬空,皇宫里的各式珍玩都在被搬出来,而后是为了填满女真人所说的那个数字而进行的全城搜刮。至于女人,京中的妓户都已经被押着出去,然后是上次大战之中未曾参与守城的人家的妻女,而后家中没有男人的遗孀、寡妇们恐怕都无幸理了。
唐恪已经是宰相,当朝左相之尊,之所以走到这个位置,因为他是曾经的主和派。打仗用主战派,议和自然用主和派,理所当然。朝廷中的大员们期待着作为主和派的他就能对议和无比擅长,能跟女真人谈出一个更好的结果来。然而,手中任何筹码都没有的人,又能谈什么判呢?
一路的哭喊厮打,一路的混乱悲凄,也有人扑倒在路中间,或破口大骂、或苦苦哀求。唐恪坐在马车里,没有任何动静——所有的命令,都是他签发的。包括此时正往蔡京等人府上过去,要将他们府中女眷抓出来的命令。
他就这样回到家中,打开府门后,庭院之中,也是女子的哭泣和求肯之声,这其中,有他最疼爱的孙女,她扑过来,被家丁隔开了,唐恪身躯和手指都有些颤抖,从旁边的廊道转出去。
只这一天,成百上千的女子被聚集起来,她们有的待字闺中,有的已嫁做人妇,有的丈夫儿子为守城而死,有的还有婴孩在城内嗷嗷待哺,她们的家人在外面哭喊,在求情,在寻找各种关系,然而一切都已毫无意义,这一天结束时,她们被送往城外的女真人军中,开始供围城的军人奸淫取乐。
同一天,继位才半年的靖平皇帝也来到女真军营当中,试图讨好完颜宗望,弭平侵略者的怒火,此时还没有多少人能知道,他再也回不来了。
但相对于此后两三个月内,近十万人的遭遇,相对于此后整片武朝大地上千万人的遭遇,他的具体经历,其实并无出众、可书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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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样的时间,西北,青涧城。
种家的老房子里,老人望着挂在床边上的灯火光点,怔怔的像是失了神,他已有许久没有说话,唯有胸口微弱的起伏还在持续,但在某一刻,那起伏停下了。
有哭声传来。
镇守一方,名镇西陲的老帅种师道,在病倒数月之后,撒手人寰。
西夏人的铁蹄,滚滚碾来。在这寒冷的冬天,一切都被煮在了沸腾的洪流里——(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