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一二章 凛锋(完)(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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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西北由于黑旗军的出兵陷入激烈的大战中时,范弘济才南下渡过黄河不久,正在为更为重要的事情奔走,暂时的将小苍河的事情抛诸了脑后。
中原大地,战火延烧,一场最大规模的动荡,正由北往南,汹涌蔓延。
一次次数十万人的对冲,百万人的死去,千万人的迁徙。其中的混乱与悲怆,难以用简短的笔墨描述清楚。由雁门关往太原,再由太原至黄河,由黄河至徐州的中原大地上,女真的军队纵横肆虐,他们点燃城池、掳去妇女、抓走奴隶、杀死俘虏。
许许多多的人死去了,失去家庭、亲族的人流离四散,对于他们来说,在战火中烙下的痕迹,因为亲人突然逝去而在灵魂里留下的空白,可能此生都不会再消弭。
义军的抵抗自周雍南下、宗泽去世后便开始变得无力,黄河两岸一股股的势力已开始臣服女真,而小规模的混乱正愈演愈烈。因不愿臣服而躲入山中的乡民、匪人,市井间的侠客、豪强,在所能触及的地方无所不用其极地进行着反抗。
对落单的小股女真人的猎杀每一天都在发生,但每一天,也有更多的反抗者在这种激烈的冲突中被杀死。被女真人攻占的城池附近往往十室九空,城墙上挂满闹事者的人头,此时最有效率也最不费心的统治方法,还是屠杀。
这是属于女真人的时代,对于他们而言,这是沧海横流而显出的英雄本色,他们的每一次冲锋、每一次挥刀,都在证明着他们的力量。而曾经繁华鼎盛的半个武朝,整个中原大地,都在这样的厮杀和践踏中崩毁和剥落。
半年多的时间里,被女真人叩开的城门已越来越多,臣服者越来越多。逃难的人群拥挤在女真人尚未顾及的道路上,每一天,都有人在饥饿、抢夺、厮杀中死去。
在这浩浩荡荡的大时代里,范弘济也早已顺应了这宏伟征伐中发生的一切。在小苍河时,由于自身的任务,他曾短暂地为小苍河的选择感到意外,然而离开那里之后,一路来到郑州大营向完颜希尹回复了任务,他便又被派到了招降史斌义军的任务里,这是在整个中原浩大战略中的一个小部分。
即便在完颜希尹面前曾完完全全尽量诚实地将小苍河的见闻说过一遍,完颜希尹最终对那里的看法也就是捧着那宁立恒的诗作摇头晃脑:“凛凛人如在,谁云汉已亡……好诗!”他对于小苍河这片地方并未轻视,然而在眼下的整个大战局里,也实在没有过多关注的必要。
宁立恒固是人杰,此时女真的上位者,又有哪一个不是睥睨天下的豪雄。自年初开战以来,宗翰、宗辅、宗弼、希尹、娄室、银术可、辞不失、拔离速等人攻城略地、摧枯拉朽几乎一刻不停。只是西北一地,有完颜娄室这样的名将坐镇,对上谁都算不得轻敌。而中原大地,大战的锋线正冲向徐州。
自东路军攻陷应天,中路军夺下汴梁后,整个中原的主干已在沸腾的杀戮中趋于沦陷,如果女真人是为了占地统治,这庞大的中原地区接下来将要花去女真大量的时间进行消化,而即便要继续打,南下的兵线也已经被拉得越来越长。
重镇徐州,已是由中原通往江南的门户,在徐州以北,不少的地方女真人尚未平定和攻陷,各地的反抗也还在持续,人们估测着女真人暂时不会南下,然而东路军中用兵激进的完颜宗弼,已经将军队的前锋带了过来,先是招降,而后对徐州展开了包围和攻击。
大量南下的难民被困在了徐州城中,等待着生与死的宣判。而知州王复在拒绝招降之后,一面派人南下求援,一面每日上城奔走,竭力抵抗着这支女真军队的进攻。
这并不猛烈的攻城,是女真人“搜山捡海”大战略的开始,在金兀术率军攻徐州的同时,中路军正派出大量如范弘济一般的游说者,竭力招降和稳固下后方的局势,而大量在周围攻城略地的女真军队,也已经如星火般的朝徐州涌过去了。
九月,银术可抵达徐州,胸中有着火烧一般的情绪。同时,金兀术的大军对徐州真正展开了最为猛烈的攻势,三日后,他率领大军踏入鲜血累累的城防,刀锋往这数十万人聚集的城池中蔓延而入。
而在城外,银术可率领麾下五千精骑,开始拔营南下,汹涌的铁蹄以最快的速度扑向扬州方向。
搜山捡海捉周雍!
东路军南下的目的,从一开始就不仅仅是为了打烂一个中原,他们要将敢于称帝的每一个周家人都抓去北国。
同样的九月,西北庆州,两支军队的殊死搏杀已至于白热化的状态,在激烈的对抗和厮杀中,两边都已经是人困马乏的状态,但即便到了人困马乏的状态,两边的对抗与厮杀也已经变得越来越激烈。
九月初四晚,名为宣家坳的地区附近,始终死死咬住对方的两支军队隔着并不算远的距离,维持了短暂的平静,即便是在这样平静的休息中,双方也始终保持着随时要向对方扑过去的状态。团长孙业牺牲后的四团士兵在夜色下打磨着兵刃,预备在夜晚对女真人发起一次佯攻——佯攻变成真的进攻也无所谓,总之让对方无法安心睡觉。此时,地面尚泥泞,星光如流水。
九月初四晚,宣家坳的废村地窖里,一支二十余人的小队默默地等待着上方脚步的平静,等待着空气的渐渐稀薄,他们预备在附近女真士兵不多的时间朝对方发动一次突袭,然而空气首先便支撑不住了。
这个夜晚,他们冲了出去,冲向附近首先看到的,地位最高的女真军官。
那女真将领与他身边的士兵也看到了他们。
冲突在一瞬间爆发!
卓永青以右手持刀,摇摇晃晃地出来,他的身上打满绷带,他的左手还在流血,口中泛着血沫,他近乎贪婪地吸了一口夜色中的空气,星光温柔地洒下来,他知道,这或许是最后的呼吸了。
“爹、娘,孩儿不孝……”痛感和疲累感又在涌上来,身上像是带着千斤重压,但这一刻,他只想背着那重量,奋力向前。
“冲——”
侯五与毛一山等人合起了盾牌,罗业冲向前方:“女真贱狗们!爷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