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六五章 春暖时节的近亲远朋(第1页)
俗谚:二月二,龙抬头。
过了农历二月初二这一天,冬日的寒冷渐去,万物复苏,雨水渐渐多起来,已是农家要开始预备春耕的时候,汴梁城内外,也明显能够感受到春江水暖的气息。树上蜕出的嫩芽,渐开的花朵,进城为春耕而买卖各种东西的农户、商贩,街道上跟随父母进城的农家孩子,都在将这春天到来的气息,变得更加温暖和踏实起来。
除了春耕的大事,二月里汴梁城中更为热闹的大事,可能要数这一年的春闱。京试是为国取士的盛事,按照说法,是三年一次。但这样的规矩并不一定,有时候皇帝觉得缺人,又或者是文坛兴盛,武朝一代,两年、一年一次也不为怪。特别是在定下北伐大计之后,无论成功失败,将来都需要大批有用的人才,最近几年,取士也就变得频繁起来。
虽然吏部方面已经被各种闲官冗员弄得颇为头疼,但对于皇帝来说,真正能用的人才,是无论如何都不嫌多的。
由于春闱日近,进京的考生其实在年前就已经聚集起来。自过年到现在,各种文会频繁,学人们参与聚会,寻求崭露头角的机会,又或是到各处官员、文豪府上投送行卷,以期获得大员青睐,已是惯例。
事实上,虽然后世的各种重要考试,为了避免徇私舞弊,不让阅卷者看见考生姓名已是理所当然的事,但其实在武朝以前,这类考试都是不糊名的。唐朝一代,考生的名字对于阅卷的大员来说,全都明明白白,考试更多检验的,是学生在考场之外有没有名气,有没有经营的功力。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也是考验对方的人际、背景,但以此选官,也是有一定理由的。
武朝自初代之后,考试便开始糊名。但这类考生到处递行卷的习俗仍旧没有什么变化,毕竟经营得好了,可能拿到考题,可能得到前辈指点,而就算考上之后,这些人际也有着莫大的作用。而这些事情沸沸扬扬的,也令得汴梁城中文风气氛愈发兴盛热烈。对于真正喜欢这类事情的人来说,确实是会乐在其中的。
开春前后,便也有一些文人学子,跑到宁毅府上来递送行卷、登门拜访,也不知是从哪里找到的关系。
特别是在二月这几天,有几拨学生过来,有的是想要向宁毅讨教诗词,也有的是上门来指责宁毅的行事的。例如一个叫做陈东的国子监监生,在汴梁还是颇为有名的大才子,登门拜访之后指责宁毅钻营于商事,有用之身却不能为国出力,枉读了圣贤之书,宁毅听得头疼,将他给赶出去了。
好在对方话已经说到,就没有纠缠太久。这陈东比宁毅长了几岁,颇有血性,在国子监、太学这些地方的学生中,虽然不算才学最出众的,但向来是富有号召力的代表。
宁毅跟尧祖年提起时,据说对方甚至几次撰文谩骂已不在职的太师蔡京,实在是真正的猛士。当然,考运就差了一点,名气是有了,从未得官身,估计就是因为蔡京那边的隐性影响。
“不过,陈东会主动过来骂你,说明你最近在京城名声挺响了。不过,为了两个酒楼,把事情做成这样,我对你都有点恨铁不成钢……”对于这事,闻人不二如此评价,“陈东的心情我很能理解。”
会在此时造成这样的局面,其实在某一方面,也算是宁毅故意的经营。最近几天的时间,大才子宁立恒的两首新作将在城内竹记发布的消息已经在汴梁文坛传了出去,最主要的是,师师姑娘甚至为了这两首新作的表演,推掉了几个重要的邀约,这些事情传出去后,是引起了不少波澜的。
二月初九便是这年春闱的第一场,一二月间正是汴梁众才子经营自己名声的最佳时机。宁毅在一月底的时候传出这个消息,顿时令得不少人回忆起早一年端午时他传出过的诸多诗词,因此,有的人期待着两首新作的内容,有的人则摩拳擦掌地想要等到诗词公布的当天,以更好的作品盖过对方一头。
总之,无论是哪种心理,都给汴梁城内以“晚照”“雨燕”为名的两座竹记吸引了足够的目光。虽然是短短的几天内,那两座竹记已经变得生意爆满,连带着藕煤、煤炉的生意也扩大了几倍,这期间,当然也有更有门路的,开始打探有关宁毅的消息和背景。
两座酒楼就算爆满,能够容纳的客人毕竟也不多,以后世饥饿营销的手段来说,无论是李师师的名字还是自己手头的诗词,能够挖掘的潜力都有更多。譬如回到家中,苏燕平等人就曾建议他可以跟李师师闹出点暧昧的事情来,多去矾楼逛逛,但宁毅毕竟也知道见好就收的道理,将这些建议驳了回去。
“仇恨拉得差不多就够了,做生意毕竟细水长流,我是要开一家店就配一首诗词,让大家跟着诗词转才好。如果到最后把大家好奇心都弄到李师师上去,生意岂不是全去矾楼了,你们这帮家伙尽出馊主意……”
生意且归生意。
檀儿、小婵、云竹、锦儿等人相继离开之后,守着一大家子的宁毅倒也微微有些寂寞起来。
当然,这样的感觉并不令人沮丧,而是让他稍稍感到新奇。春雨落下时,宁毅便常在家中处理事情,顺便带着孩子,有时候扭头跟坐在旁边小车里的宁曦说道:“等老爸处理完这些,就带你去找你那个逃家的娘亲好不好?”
木制小车里的孩子摇着手中的小玩具,便“哦!哦!”地点头拍手回应。
“到时候打她屁股!”
“啊啊!”
“你看,你也觉得我有道理。”
他笑笑,拿着毛笔开始写字。
檀儿与小婵离开之时,杏儿也跟着过去了。平日里呆着孩子的,多半是娟儿,要么则是请来的那位奶娘。宁毅并不打算将这样的事情持续太长的一段时间,除了微微感受着身边的冷清,宁府之中,其实还是颇为热闹的。
在与宁毅聊过之后,苏文定等人全没将他们夫妻之间的小矛盾当成一回事,其实他们仍旧将这种纠结当成是宁毅完全不会泡妞的证据。祝彪担任了训练宁府护院的职责,同时也在新奇地感受着汴梁这个大城市的一切。
另一方面,年关前后,宁府也有苏家的亲戚拜访,有一个住下来了的,乃是与苏家有亲戚关系的知州宋茂的二儿子,名叫宋永平的。他在宋茂那一支中排行第四,家人便叫他小四,据说自小聪慧,有神童美誉,此时年方十九,便中了秀才,这次也是进京参与春闱之试。
这宋永平之前曾经有过随父亲进京的经验,为人也颇为老练,带了两个家仆就上京,结交好友,投送行卷,也是井井有条。他看起来样貌端方木讷,实际上确实是颇为精明之人,才华也颇为不错。由于生在官宦之家,对于苏家这门亲戚,看得出来他的观感还是保守的,特别是对于宁毅,看得出来,观感复杂。
苏家赘婿,却又有江宁第一才子的美誉,去年苏家惨被灭门,他救了整个苏氏,可见很有能力,却并不涉足官场……这些消息,宋茂想要了解毕竟还是可以知道,但再传到宋永平这边,就难以说清会变成什么样子。
他来到宁府之后,与苏文定等人倒还算亲近,但十**岁就中了秀才的官宦子弟,在遇上这些商人亲戚时,优越感当然是会有的。一方面保持着修养与礼貌,另一方面,他也在观察着宁毅这个听起来颇为复杂的人。
不过,这次来到京城,便又遇上了苏檀儿离家出走的事情。一个自己老婆都压不住的男人,实在难说有多么巨大的本领,而他与苏文定等兄长之间虽然亲切,这个家里气氛也极是宽松活泼,但宽松活泼就代表着没有威严,对于宋永平这种从严肃的官宦之家出来的孩子来说,一切也只能往这个方向去想。
这个姐夫……人或许是聪明的,也有着一般精明人的厉害手段,但也只是商人般的精明,恐怕上不得大台面。没什么架子,一个人在家里也可以逗孩子玩,也就没有威严,作为亲戚来说,倒是一个闲暇可以结交之人。不过他最近还有诸多大事要做,也就没有这份心思刻意经营了。
二月初,这位住进宁家的年轻书生,也就如此评价着自己的这位姐夫。虽然听说他甚至跟李师师有关系,或许能帮到自己一些什么,但出于文人傲骨,他暂时还不想走这样的关系。至于他跟右相之间的关系,其实宋茂与秦嗣源原本也有来往,这次上京,在没到宁府这边以前,他就先执着父亲的书信去右相府拜访过了。
对于见惯官场来往,深悉利益关系的宋永平来说,想来其实也很明白,商人之间的往来,不是不能与上层人搭上线。但就算搭上了,也只是商场上的来往,对方未必会将你当一回事。自己有能力,当然也就不需要找人帮忙。而且在他想来,就算在右相的心中,自己父亲的存在,当然还要比这个姐夫更高的。
虽然见到那位老人之后,对方曾经提起过两次姐夫的名字,但当然也只是表示亲切的手段……
对于这位妻弟的想法,宁毅当然无心探究,真要说考试舞弊什么的,宋茂没有开口,自己的业务也没到这一步。至于关系的亲切程度,对方既然过来,自己为他准备好一个足够好的备考环境,也就成了。倒是去到秦府后,他跟尧祖年等人也提了提这件事,尧祖年给了些考试的重点,初四这天,秦嗣源也跟宁毅提了提他那位妻弟,顺手给了宁毅几个题目:“拿回去让他看看,不过会不会考到我也不清楚,你拿回去,让他将这些好好复习一下……”
说完这个,便又跟宁毅聊起接下来春耕的事情。
宁毅知道秦嗣源的性格,他不至于在这种事情上帮忙徇私舞弊,因为事情实在太小,根本没有让他出手的必要。这些可能出题的点,大抵是他与其他官员聊天后猜的,但可靠度比外界自然要大很多。这天回去之后,顺手拿给宋永平:“秦相让我转交给你的,让你这几天好好休息,顺便复习一下。还有这一份,是相府里尧祖年尧先生猜的。”
宋永平自然知道尧祖年的名字,他登门拜访那天,那位老人家也在,得知他是宋茂的儿子后,甚至对他说过几句鼓励的话。
回想起来,秦嗣源罢官之时,自己的父亲也是有份去拜访的人之一。
这天晚上,宋永平拿着书本在院落里看,想起这事,摇着头淡淡地笑。
雪中送炭比锦上添花要好太多了,自家爹爹的面子,果然是很有用的,姐夫在这件事上,应该也有沾光吧。毕竟是一家人,让他们沾点光,也是理所当然的……
于是第二天早上,他跟苏文定苏文方等人,又谈笑得更融洽了……
吃过早餐后,宁毅与宋永平等人打了个招呼,出门去往矾楼。两处竹记的表演分别是在初六和初七,今天便有必要跟负责表演的师师姑娘碰个头。而在矾楼之后,他还是要去到秦府,查看密侦司有关南方方七佛事件的新消息。
虽然决定了春闱之后将竹记的事情搞定,自己便要带着孩子去找他娘,应该等不到方七佛进京。但至少对于陈凡等人的近况,他多少还是有些关心。刑部那边已经做了决定,一路押解犯人进京,一路吸引劫囚之人,将乱党逐渐引出,一网打尽,也派了两名据说很有经验实力的总捕头参与此事,无论如何,他至少希望陈凡不要陷在这件事里,折了性命。
当然,这件事情,终究不是他可以影响的了。除了看看进展以外,他也是无法可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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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