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谢家起火(二)(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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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希楠被人带领着进到纵云所在的院落,一路上傻乎乎的流着口水,带路的丫鬟嫌弃的不行, 偏偏又是老爷亲自吩咐的。 这傻子和那个废物姨娘在那个破院子不知道呆了多少年,平时出门也少,倒没几人见过。 今日一看,这通身气质,若不是个傻子,得是个京城顶顶好的妙人。 这丫鬟暗暗咂舌,面上不显一分,只有满脸嫌弃。 “傻子,你可快点走,我事可多着呢,别耽误我时间!” 那丫鬟大声呵斥着,丝毫不管她还挂着个小姐的头衔。 虽然说是小姐,可身上的衣服缝缝补补,洗的都快掉色了,穿的还没府里的一些丫头穿的好,确实长得好看,但不还是不受宠么,引的带路丫鬟更加不屑。 领到院落门口,丫鬟话都不说一句扭头就走,谢希楠傻乎乎的笑着推开门。 从门口看这个院落破旧不堪,门甚至有些掉色,跟很久没人居住了一样,从纵云不受宠开始,这个地方就已经被遗忘了。 但是推开门又是另一副光景,小小的院落里种着一些冬青,立在放门口的木架上牵着一些紫藤,现在正是花期一大片紫色占据了院落的一角,最显眼的还是一侧的白海棠和一片红牡丹,互相交映着,像火红的骄阳,又恰似落日的余晖。 这里的主人很会生活。 院落里处处充满这种感觉。 这个院子其实不小,但是因为太久没人来,落败了。 谢希楠关上门,脸上顿时换了一副光景。却不再是痴痴傻傻的模样,一片清明,顿时容颜却更显艳丽。 “狗眼看人低的东西。” 她冲着丫鬟走的那条路啐了一口。 纵云正躺在床上,榻前一个丫头正在微微给扇着风,纵云面色发白,一看就是在病中。岁月没有在她的脸上留下任何痕迹。五官依旧完美,异域风情的美让人着迷,却看到这个女人这幅样子的时候,心中只想娇怜。 她躺在床上,慢慢伸出手,那手非常白皙修长,像是艺术品,但是仔细一看,手掌里还有微微的薄茧。 谢希楠上前握住那只手。 水碧起来刚要行礼,却被谢希楠按住 “说过几遍了,我们之间不必如此” 水碧嗫嚅着“可是您是小姐,我们做下人的。。。” 谢希楠挑了挑眉,阴阳怪气道“谢谢水碧夸我一声小姐,我就承你吉言早日做小姐哈。” 水碧噗的一声笑了出来,又觉失礼急忙憋住,小脸通红“小姐又打趣我。” 纵云看到这幅景象也颇觉好笑,低低笑了两声“你这孩子,以后万不能这么调皮了,哪还有女孩子家样子。” 说完像又想起正事一般“你父亲找你怎么回事,?” 谢希楠没有说话。目光闪了闪。 “你父亲是不是终于想起我们娘俩了??” 纵云眼神里划过一丝欢喜 “只要你父亲能想起你来,你便不用跟着娘过苦日子了。” “这是不是你19年第一次这么正式见你父亲?,他对你怎么样?” “有好好问过你么?” “况且你都这么大了,早该嫁人了。。” 这句话说出口,绕是水碧脸上表情也滞了一分。 纵云却立马噤声,小心翼翼抬眼看了看谢希楠。 见谢希楠脸上并没有表情,像是根本不在乎,这才放下了心。 她以为谢疏从是想起了她,满心的欢喜。 甚至不在乎病痛,费力的要起身,水碧扶她起来,纵云嘴里喃喃道“不知道他今天会不会过来”她慢慢走到首饰盒那边,摆弄着自己少的可怜的首饰“一会我该戴什么见他呢。。” 谢希楠也不动,在榻前看着纵云那随时都要倒下的身影,眸子里晦暗不明。 “娘,你想回家吗?” 纵云摆弄首饰的手一顿,脸上顿时僵住,过一会才低下头去“胡说什么呢,这不就是娘的家吗。。” 谢希楠看了看纵云,起身把她扶到榻上 “我刚才给谢。。给父亲说了,父亲答应了,要送你回家的,娘。” 谢希楠声音很轻,可纵云身子却一紧,半天没回过神来 “可,可是我的家在很远的地方。。”纵云支支吾吾道,又仿佛不相信一般 “他真的答应会送我回家吗。。” 此时已经是妇人之龄,却如孩子一样露出了紧张却又惊喜的表情。 “是的,父亲答应会送你回去的。” 纵云的泪水差一点就要夺眶而出 “回家,回家,水碧,快给我收拾东西,回家。。” 她连问什么时候都没问,仿佛现在就能走一样,因为有些激动,连着咳了一阵,又突然顿住,一把抓住谢希楠的手 “那楠楠呢。。。楠楠怎么办,妈妈要是走了,楠楠怎么办?” 谢希楠身体一僵。 她慢慢平静下来,摸了摸谢希楠的脸,看了一会,沉沉叹了口气 “娘不走了,娘不回家,娘在这里陪我的楠楠。。” 谢希楠突然很想哭,她哽咽着说 “父亲答应我和你一起走。。” 纵云脸色一僵“真的。。?” “真的吗?我和楠楠一起走?” “你父亲同意的。。?” 她仿佛不相信一样,问了好几次。 谢希楠点点头,纵云突然紧紧的抱住她, “太好了。。太好了。。” 谢希楠从纵云房里出来,看着墙角那片惹眼的花,出了神。 她仿佛在看花,却仿佛又在看别的。 “水碧,父亲傍晚就会派人来接母亲,你照顾好她。。” “小姐您不跟我们一起回去吗?” 水碧是纵云在青楼里的姐妹生的孩子,但是那女人命不好,生下水碧就走了。听到消息的纵云立马让人来接水碧,她当时恰好临近生产,却已经不受宠,手里没有多少银子,只能把首饰卖了一些,接下这个小丫头养在身边。 “你和母亲先走,我去街上给母亲买点点心和茶果,这一路上路途遥远,舟车忙碌,母亲身子本来就弱,可别累坏了。” “小姐,这些事情让我们这些下人去做就好了。。” 谢希楠挑了挑眉,看着那圆圆脸的姑娘 “你去了谁照顾母亲?你觉得我能照顾好母亲?” 水碧思索了半天,这才无可奈何的点点头,只道 “那小姐一定要快点跟上。” 说罢就回去给纵云收拾行李。 傍晚很快来临,纵云的行李其实没多少东西,她本来来的时候就没有什么东西,临走也只带了一些衣物和谢疏从第一次送她的簪子。 并没有人来送行,甚至有些安静。 纵云有些失望 她用手稍稍。挑开马车帘子“楠楠你可快些来。” 她虽然在病中,可是脸上还是抑制不住的激动,伸出手来虚虚点了点谢希楠.xs “你这个小捣蛋精倒是孝顺。” 谢希楠没说话,只定定看着纵云。表情变幻不定。 半晌走上前去,摸着马车抬头看着纵云 “娘,等我们回去,再一起种花吧。” 初夏的风不是很闷热,倒有一阵清爽,夹杂这一些莫名的香气,吹的面前的人不是很真切。 谢希楠看着马车渐渐走远。轻轻呼出一口气。却又回头,走进了府中。 她穿着灰色的布衣,每走一步都有巨大的悲怆。 她的父亲,十六年第一次找她,却是要她死。 她小时候不得宠,偏偏又长得很显眼,府里其他孩子都欺负她,打她。 她有几次看她在被打的同时她的父亲面无表情的走过,她忍着疼小声喊她一句,爹爹 她希望她爹爹救她。 明明只要说一句话。 她就可以得救。 却换来一个极其冷淡的眼神 她觉得她这辈子都忘不了。 她的母亲心疼她,每次给她处理伤的时候都流着眼泪。 直到她13岁那年,府里的嫡小姐谢月乔把她推下了水,没人敢救她。她越来越沉,思绪也越来越远。后来是水碧挣脱起来救了她,却因为救她被打了二十大板,好几天都起不来。 她的母亲哭着说 “装傻吧楠楠,你装傻吧。” “你多多少少顶着小姐的名头,这次你因为落水变了痴儿,大小姐也会顾忌,你父亲一定不会不管的。” “对不起楠楠,是妈妈的错。” 她印象中的母亲总是在哭,在道歉。 她不喜欢母亲这样,她觉得,像母亲这种如白海棠一般的女人,不该哭,不该道歉。理应是应该被人捧在手心的。 她这一装就是6年。从来没有人发现。 她今日痴痴傻傻和父亲谈条件,父亲全都答应了。 明明是诛九族的罪,他们却只想让她一人背负。 反正外面都知道她是个痴儿,是个傻子。 谢四小姐脑子不好,是个傻子,因为傻受到谢府苛待。 终于有一日发起疯来把谢府的人全杀了,把整个谢府都烧了。 那个柳如玉说。 四小姐你放心。 我们从外面已经找来了一些尸体。都是无人认领的。 你到时候让火势大一些。 让火势大一些,把这些尸体都烧的看不出模样。 而谢希楠自己不能被烧死,她在这个计划里,是个复仇的。 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所以她要留下,留着官府过来抓她,留着被砍头,留着给皇上一个交代。 现在在谢府里的可能只有她一个活人了吧。 罢了,罢了。 就让这把火把那19年的屈辱烧的一干二净。 罢了,罢了。 让这谢四小姐那些可笑的流言,都随风死了吧。 那些漆黑的房子里,大概都是那些和她一样无家可归的尸首吧。 她一圈一圈,每个房子外面都倒上了酒。她身子本来就小,忙完所有的东西已经到半夜。 谢希楠擦了一把汉,举着火把。 这一刻来临的时候她却出奇的平静。 她会死。会被砍头。 会被全天下的人骂做疯子。 但是她不在乎。 她微微叹了一口气。 活了十九年,小时候受人百搬欺凌。 稍微长大一些便做成了傻子。 喜欢红牡丹,喜欢红衣服。 种下了红牡丹,却没穿过那大红色如火一般的衣服。 曾经也有百般去喜欢过那么如花似锦的男孩子。 但是因为她成了疯子。 就再也没有那个男孩子的信了。 她这一生没什么好留恋的,也不想再把这糟透的人生继续下去。 这一辈子最放不下的就是的母亲,那个骄骄弱弱如花一般的女人 最想实现的愿望是送自己的母亲回家。 她叫谢希楠。 谢西南。 因为母亲的家就在西南方向,母亲说,希望有一天,楠楠能代替母亲回家去看看。 看看你的外祖母外祖父还好不好。 她抬头对着西南方向,轻轻的笑了一下。 她本身是极少笑的,就算是笑,也是傻子一样的笑。 现在这一笑,只觉得少女在夜色里极为缥缈,那周身惊人的颜色气度便让人暗暗一惊。 “我下辈子再和你一起种花,母亲。” 火把落下,顿时火势猛起。 谢府已经变成一片火海。 那火势越烧越狠,像有窜天那么高。 突然有人从房子里窜出来,身上都带着火。他们大声嚎叫,在地上打滚 她僵住了。 这些尸体都变成了活人! 或者说。 柳如玉,根本没放尸体! 他放的全部都是活人! 池塘的水早就被抽干了,府里全府上下没有一处水源。 而谢府的大门,是她亲自封死的。 她看见有人抱着相互哭嚎。 她看见有人在门上挠出一道道血痕。 她看见有很小的孩子已经被烧成焦黑冷冷的躺在地上。 这些都是她做的。 她感到阵阵晕厥,疯狂的去为那些还在着火的人扑火。 她自己也在着火,但是火势不大,她早已淋下了水,等待被官兵抓捕。 整个谢府惨不忍睹。 她没有任何办法。 她亲自断送了这些人的活路。 惨叫此起彼伏,这边下去了那边还在继续,那边没有声音了又重新响起一轮。 她突然看到了一个人。 她看到了水碧。 那个平时个子小小动不动就脸红的姑娘,浑身带着火,艰难的往她这里爬。 她浑身被烧成了焦黑,爬行速度非常慢,身上还有一股肉烧焦难闻的味道。 她怔住了,愣了。 “小姐。。小姐。。。” 她的声带似乎被烧坏,发出的声音异常嘶哑。 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 她明明看着马车走的。。。 不可能,这不可能。。。 她慌忙冲出去,不管水碧全身灼烧的火 “水碧,水碧,水碧!!!!” 她的眸子还是不敢相信,但是却已经落下泪来。她抱着那浑身在灼烧的人儿,心中是十九年不曾有的慌乱。 “小姐。。小姐。。我们出了街。。。马车突然折回。。” “从后门进了。。进了谢府。。我和夫人。。嘴都被封住了。。。。” “小姐。。小姐。。救救夫人。。” 她说话似乎很困难,燃烧的手往远处一座正在燃烧的房子虚虚一指。。 重重落下 怀里的小姑娘还在燃烧,却已没有了生息,谢希楠身上抱着这个小姑娘,身上被烫的皮开肉绽,她的表情却僵住了。 母亲。。? 纵云待的这个房子已经倒塌,谢希楠在一堆废墟中不断挖着着,浑身被火烧着,看着异常的可怖。 她仿佛已经感觉不到疼痛,也没有流眼泪,就睁着非常大的眼睛,那瞳仁空洞,四周的声音逐渐弱了下来,大火还在不停的烧。 她仿佛就只剩一个动作,不停的机械的挖着废墟,手指已经因为火烧加上一直在磨,已经露出了森森白骨。 她挖到了。 但是挖出来的那个手已经成为焦黑 手里还紧紧握着一个簪子。 她顾不得其他,赶紧把其他碎石搬开,一双眼睛仍然瞪得大大的。 不会的。 不可能。 自己的母亲已经在回家的路上了。 不可能的, 那具身体勉勉强强可以看出来是一个人型,在被火烧加上承受着房子倒塌 她却还有一口气尚存。沙哑的说着什么话。 谢希楠突然不敢动了。 她不敢动。也不敢听。 她怕了。 但是她最终还是听到了。 “给。。。。楠楠。。。种牡丹。。。花” 官兵来的时候就看到这样一个画面。 那个女孩浑身都是烫伤,甚至衣服上还在起火,正在不断的灼烧。 她低着头,耳朵贴着下面那具焦黑的尸体,眼睛瞪得非常大,仿佛已经没有了瞳孔。本来艳丽的面孔有一半已经烧伤。她就贴在那里,也不动。 这画面在火里显得非常诡异。 她还活着,但是却比死了,还要死了。 而此时大概十几辆马车已经出城。 谢疏从搓搓手,有点不安 身上穿着非常普通的布衣,再不复往日的威风。 “柳公子,这样真的可行么。。” 他已经把自己的家人还有财产都带出来了。 但是只是家人,此时在谢府里,只有府里的那些下人。 衣服也已经和其中一个人换好了。 他们临走之前把这些人都绑了起来,封住了嘴。 藏在一个隐秘的房间内。 安排的天衣无缝。 “放火这个事情本来就不保险,死的必须得是谢家人,万一最后从这群尸体里能找到那么一两个可以看清楚面容的,看是谢家人,皇上也自然会安心不少。” “那纵云。。,”谢疏从对于柳如玉把纵云送回去的事情还是有些不解,却只有不解。 “云姨娘如果发现了自己女儿没回来怎么办?” 他语气冷冷淡淡的 “谢大人,你知道这个世界上,最麻烦又最恐怖的一个群体是什么吗。” 他轻轻靠近谢疏从,用很轻的声音说道 “是母亲啊。。” 特别是这个母亲知道你杀了她的孩子,还要让她的孩子背负世间骂名。 她们就会变得非常的麻烦。 且恐怖。 谢希楠真疯了,她疯疯癫癫,嘴里一直喊着 “给楠楠种牡丹花,娘,牡丹花,” “要穿红色的裙子,红色好看” “……” 行刑那天,她跪在斩头台上 仿佛能闻到身后刽子手身上的血腥味。 底下人群议论纷纷。 台上的少女只有半边脸还能看,其他地方已经烧的看不出模样,发出的声音也特别粗噶,像刀锯的声音。 那眼睛下小小的泪痣,也曾彰显出,这曾经也是一个非常有灵性的少女。 但是现在她光是跪在那里,就已经非常的可怖。 她神志不清,嘴里一直喃喃有词,却混乱中想起来自己母亲给自己说的话 “楠楠,不要把娘的这一方小院子当世界,世界还很大。娘不希望你做人上人,娘只希望你能做个快乐的人。” 她有记忆以来就非常喜欢红色。 她曾经想要穿红色的裙子,她的母亲买不起。 但是却在院子里给她种了一簇一簇的牡丹花。 她曾经看到谢夫人在吃一盘白色的糕点,她距离这么远都能闻到香味。 但是她吃不到,她们现在只能解决温饱,糕点什么的却是异想天开。 于是她闹脾气,指着母亲就骂她没用 让自己吃不了糕点,别的孩子明明都有。 但是自己什么都没有。 她的母亲沉默着。 第二天就端来一盘白色的糕点。 她吃的欢快,却丝毫没有注意到 从她出生起母亲就戴在手上的镯子没有了。 她一直非常珍惜这个镯子,听说是父亲送的。 但是她只摸了摸她的头,问她好不好吃。 这是她的母亲 是一朵在风中随风起舞的花,是像花一样的美人 但是这朵花终究还是被她亲手折断了。 还有一些记忆断断续续的 是那几年带着梨花香味的信封 是少女读信是那娇俏的脸。和悄然爬上的嫣红。 她看着空气出了神。 突然朝着地上猛猛的,磕了一个头! 那声音如刀锯般响起 “你们阴曹地府等我谢希楠,我谢希楠这就下去偿命了!!” “午时已到!!!” 那令箭落地的声音显得无比清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