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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6章 三月待有期(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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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电光火石的一瞬是连姬詹都没有料到的意外,他甚至来不及回过神去抓住那姑娘突然拔起的脚步、飞扬的裙摆,那落寞身影已经化成了火光连绵中的义无反顾。

“慕沉川!”姬詹的嗓音带着被冷风贯彻嘶哑的痕迹,心头的狂跳猝然而止,仿佛那桶冰冷的井水一瞬间淹没过了自己的眼耳口鼻,窒息、刺痛、无法喘*气,少年下意识伸出的手还僵在半空,只有凛冽的空气带着星火的肆意作响,连那姑娘身后长发的半缕发丝也未留下点滴遗香。

“喀”,姬詹的手臂已经被身后跨步上来的副将一把拉扯住:“殿下万万不可!万万不可啊!”眼见着十七殿下的脚步几近随着那已经湮灭于熔火硝烟里的身影而去,那些黑甲铁骑侍从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几乎是拼了命的往回拖拽那年轻的王孙——今夜的北魏王都遭逢突变,宣政殿,不,是整个北魏禁城已成了一片狼藉和慌乱,怎能再让唯一能够主持大局的十七殿下发生任何的意外?

“慕沉川——”姬詹怒吼着,原本发红的眼眶里蓄满的泪水已经顺着脸颊肆流下来,小小的霜雪触痛他的眼球,可是姬詹无法闭眼,不,甚至连眨眼也做不到,他的双瞳除了瞪着那片吞噬无数生命还在肆虐的火海以外,无法再被任何吸引,“滚开!都滚开!”少年人发狂一般的躁喝,但是手臂肩膀已被自己的侍从硬生生的安奈按捺住了,很显然自己失控的情绪吓到了他们,但是姬詹根本无法控制,雪花落下的绒绒触觉就好像一根一根尖锐的冰锥,全然深扎在他的心头——殿下,还请殿下您节哀顺变!

殿下,慕四小姐救不了了,宣政殿救不了了!

殿下,以大局为重,以民生、以江山社稷为重,莫要辜负——莫要辜负了今夜这场通天火海所铺张的帝王之路。

姬詹睚眦欲裂只觉得耳边的声音重重叠叠吵的整颗头颅都要轰然炸开,所有的人都站在火光之后看不到脸上那些所谓“真切”的表情,他们哀叹、他们惋惜,他们说着与己无关的话,姬詹你要负起责任,姬詹,你不能再辜负苍生,姬詹——头痛——头痛欲裂,这些人,这些说着轻巧话语的人,没有失去至亲、没有失去至交,没有体会过信仰在一夕之间崩塌,没有经历过向往在倾颓业火里湮灭,他们——没有站在他十七殿下的立场来想过姬詹此时此刻究竟是不是生不如死——生不如死!

姬家的兄弟,皇室的叔侄,那些过命的交情,萍水的相逢,那些曾经交织成这个王都最令他遗恨和思念的感情,突然,付之一炬。

付之一炬。

呯,姬詹呜咽着奋力甩开身侧还试图钳制他的那些侍从,整个人倾身一倒,带着踉跄蹒跚的膝盖重重的就砸在了宣政殿前,他低着头,眼泪啪嗒啪嗒的落在地上,明明痛苦的失声难控可还要死死的掐着嗓子掩饰这份苦楚恼恨和无能为力。

一旁的小宫人们见状皆纷纷惶惶不知所措的跪了下来,堂堂姬家的十七殿下,东宫太子的小皇叔,那九五之尊的亲弟弟就这么跪在了大火之前,试问整个皇城还有谁人胆敢站立于侧,身后的铁甲都发出了铿锵声响,所有人——所有人都秉着气息齐刷刷的跪地垂首、无声无息,只有火舌随着霜雪寒风和这夜凛冽的喧嚣在嘲弄着不遂人愿,仿佛这才是姬家对北魏王都宣政殿那帝业的大火,最好的,缅怀和崇敬。

既然无能为力,便要力挽狂澜。

这便是,所有人留下的遗恨和希冀。

姬詹的后槽牙打着只有自己才能听到的细小的寒颤,他的指甲深深掐进了铠甲中,眼瞳中倒影出的星火飞溅直上阴云九霄,火色带着金丝的灼艳好像有什么遇火正燃的凤羽在灰烬中闪烁出琉璃的辉芒冉冉重生却再也不是众人所能企及的存在,而总有为名雀鸟荆棘折翅、在所不惜,记忆里的音容笑貌、温情浅阅都化成了火光的灰烬和窒息的气息,然后,消失不见,姬詹从前不明白,时至今日却是不想再明白——那些叫人舍生忘死的情感究竟是如何支撑着那个姑娘这般飞蛾扑火。

这一夜,将会成为北魏皇族历史转折的不朽的一夜。

就像今年的第一场雪,霜花凝结枝头,冰雪覆盖红墙,从洋洋洒洒变成三天三夜不眠不休的鹅毛大雪。

北国冰川不日现。

宫人们落下的每一个脚步都留下深浅不一鞋履的印子,连从宫墙小道行过车辙都带着急行痕迹,断壁残垣上失去了浓烟的熏陶皆是木炭焦灼的诡秘色泽,乌黑乌黑的早已想象不出这原本是何等的金碧辉煌、大气磅礴——宣政殿的大火熄灭于飞雪终停的那个日光清晨。

三天三夜,一片废墟。

整个王城和后宫都乱成了一团,勤政大殿与东廊西桥连着半个御花小园都没有幸免于难,东宫太子和谢家王爷葬身火海同归于尽的风言变成了阴谋论的导火索,满朝文武听闻噩耗争论不休又碍于北魏痛失太子而变的沉闷叵测,一时之间似主心骨轰然崩塌,而所有人竟都只能嚼着口舌做一个观望者,是顺水推舟还是倚仗权臣,东宫制衡下的格局徒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那小小的在深宫内苑朝廷上下未曾积累起

深厚势力的姬詹,已跃然众人眼前。

如今的十七殿下除了要安抚群臣鼓励民生,还要将姬旻聿作下的“烂摊子”不动声色的收拾干净,瑜京的清流接近数百大小官员陆续回到了王都可每个人都闭口不言那天晚上究竟发生了什么,驻守的石大都统接到了来自王都的调令被派往偏安一隅的南然进行屯守练兵,然后——八百里加急遣回铜门关大军并将所有伤亡以及损失全然上告朝廷,迅报三日一传足足等了十多封军情密奏才让姬詹能够安心的睡上一觉。

老实说,这少年殿下哪怕如今只是从这些兵部的奏折上了解到铜门关的惨烈也能身临其境当初的千钧一发——师徒对立、两败俱伤,死伤数万军民在所不惜,铜门关城破时关口大将牺牲一十有二,而被朝廷派遣去的围剿大军显然也没什么好果子吃,十四州里多少人都是眼明心澄的大人,明面上没有对东宫的旨意有任何违抗,可不见得私底下会和姬旻聿沆瀣一气,而令姬詹每每暗自伤神的无非是听闻关于云胡的噩耗。

那红衣姑娘他也曾打过许多的照面,尤其在他还是个玩世不恭的少年殿下时自然也和傅长栖那花花公子沾惹一起,那个女人骄艳柔媚,便是任何男子一瞧就容易上心的姑娘,一双秋水明眸似能氤氲出万般的柔情涟漪,可是,她再也回不到王都了,再也见不到这般绿水青山,终年,化在那荒漠的边城之地久久顾盼凝眸。

姬詹疲累的揉着额头,没日没夜的看着军情、看着民生,看着这北魏的天下究竟有多满目疮痍着实叫他心生不少的倦然,他开始宣来体察民情的官员探访而适宜的颁布新政令以及时止损,毛笔尖的墨汁沾在姬詹的唇角也浑然不觉,冬日炭火悄然湮灭代替的是一盏清香茶蘼,哪里有干旱,哪里有蝗灾,哪里下雨多了,哪里收成少了——都成为了姬詹每日的必修课程,小殿下时常觉得疲累、心绞,觉得手足无措,踌躇难耐,他会下意识的抬起头想要去看殿堂下,似乎有一种很神奇的古怪的力量在给予他一份安心和底气,可是眼角眉梢轻抬的那瞬才会惊觉,这里不是宣政殿,而是长信宫的偏殿,自从火火后宣政殿还未修缮完成,所以十七殿下将勤政的地点索性搬到了自己幼时的寝宫。

深夜的风带着些许的微暖倜傥而过,可是姬詹的心头却微微泛冷,他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所以越发觉得可笑、荒唐——那宣政殿下还能从容不迫、倚门讪笑的皇亲贵胄,早就不在了。

姬詹,没有人会再站在你的身后替你收拾那些糟糕的烂摊子,没有人能够站在你的身边照顾你、辅佐你,姬詹,再也没有那位翻云覆雨、纵横朝堂的北魏贤王了,从现在开始,十七殿下,你只有你自己。

少年殿下的心头突然刺痛,连吸进的空气都觉得冰冷,那个晚上,慕沉川的话不需要出口就能伤人肺腑,“啪”,他的手指捏紧了笔杆子,因为停顿而使得墨汁滴落在正在批阅的奏折上,墨香顿时氤氲而散,姬詹回过神,连忙在折子上大笔一挥点下了已阅的批注,微微的窗外有着夜来浅香辗转而来,姬詹不由搁下毛笔拂袖挺身嗅了嗅,背后的大氅落在地上也没有发觉,好像顺着这夜来幽谧的清香令他神思向往而不由自主的想要踏出殿去看一看,外头院中的艳锐红梅早已失了踪迹,取而代之的是昼夜的迎春芳蕊,那让姬詹恍然意识到——原来,已经过去整整三个月了。